Victor的阿克塞尔三周跳

出逃(下)

明斯克:

文前:只有胜出元素的垃圾悬疑向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黑久出没,然而双重人格。略有犯罪、刑侦要素。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前篇点这里




 这是一个关于失而复得的故事。




    那夜下着绵绵的雨,地上稍有一点倾斜凹陷,水流便四处流淌,水中的血丝往别处无限延伸。


   “很痛吧?”


   倒在地上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,犹如搁浅的鱼,嘴巴费力地一张一合。这人哭着,嘴巴被带子绑上,只能发出绝望的“呜呜”声。


刺杀他的男人缓缓蹲到他身边,他惊恐地看向那张脸, 可那张脸上没有一点残忍能让他责备,反而满是怜悯与无辜。


    “抱歉,很快就完了。”


他开始在男人手臂上划起来,一边划一边念念有词。剧痛传来,但男人发现自己连闷声叫喊的力气也在流失。


    “果然,我不该不爱他吧。”


     他一丝不苟地开始在另一只手臂上划起来,他突发奇想,想画得像素描排线般整齐。


    “心里想着‘他真坏,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’……”


他往那张脸上添加伤口。


    “然后傻乎乎地为了自己失恋而哭个不停,其实小得连爱是什么都还不知道。”


    “结果就受到了天罚。”


     地上的人眼神开始涣散。他已经流了足够多的血。凶手注意到了,手中的短刀立刻“当啷”一声掉落在地上。他盯着那张布满青春痘的被划得血淋淋的年轻面孔,继续说:


    “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家伙,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。”他移开忧伤的眼神,站起来,“果然当初如果继续喜欢他,不哭不闹,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,小傻瓜。”


    他把还戴着沾血手套的手揣进包里,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堆满垃圾的角落,目标是回到他热乎乎的街坊中去。


    当夜,御茶子结束和朋友的晚饭,皮鞋踩着满地雨水往回跑。她正好看到了赤谷用从前不太一样的走路姿态在路上走着。


    “海云?”她不确定那是赤谷。


    但是赤谷抬头露出她熟悉的纯真的笑容,“晚上好,御茶子。”


    所以当切岛问她是否有看过任何奇怪的现象时,这件事过了她的脑子,但她不以为这是奇怪的。


    不,海云总是那个海云。警官。




05 黑白


    轰花了好些时间才缓过来,他喉咙都快咳出血了,才止住咳嗽的冲动。他脖子上有一圈红印子,遮不住。眼睛也是充血的,到处都在暗示他曾经氧气不足。


    切岛拍拍他肩膀,安慰道:“你就当丰富经历了。”


    轰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:“那你来吧?”


    现在他们当务之急是要重新审那个完全不同的赤谷,轰表示如果有了更多信息,可以再来找他,他把自己刚刚做的记录留下,他得去别处休息一下。切岛由衷可怜他,被爆豪随便拉进来,多了一次濒死体验。


    爆豪背靠墙壁,一直一言不发。


    切岛默默地看着他。


   “你差不多该跟我讲讲怎么回事了。”


    爆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。


   “包括那个日记本,还有连这家伙自己都记不得的具体日期——还有他跟你……”切岛不太好说出口。当时爆豪立刻就把赤谷按回地面,赤谷还一个劲儿地笑。


    爆豪皱起眉头,声音含着怒意:“日记本?你翻了我的桌子?”


   “别又跟我扯‘我最讨厌有人动我的东西’,那本来就是该上交的证物。”


    爆豪根本糊弄不过去。“为什么……”爆豪起身去开审讯室的门,“要知道为什么,和我去问他。”


    好像没人来时,赤谷一直百无聊赖,把脑袋搭在桌子上,一会儿偏过去倚左手臂,一会儿倚右手;无所事事地鼓起脸颊,又吐出那口气。他之前可没这么多动,有人没人都很文静。看到爆豪响动极大地开门走进来,他立刻坐起来视线紧紧跟着对方的移动,眼睛里饱含期待地唤道:“小胜。”


     爆豪没看他也没回答,只是坐下,风平浪静地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切岛感觉自己宛如陷入两个熟人之中,明明在场却被置身事外。爆豪看了他一眼,“你要问什么就问吧。”


     切岛拿过他推过来的本子,这是之前轰在催眠时有看的。切岛还在翻第一页,赤谷就叨叨开了。


    “小胜,好久没见,果然变了好多呢。”赤谷对他眨着孩子一样的眼睛,“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掉你的。”


     爆豪移开了眼神。


     “我之前都在想,大家都长大了,小胜会变成什么样子?还是很帅气,很厉害,和小时候一点没变。不过你安静了好多,”赤谷担忧地看着他,“是因为长大了变得更成熟的原因吗?小时候又吵又皮,总是笑我揍我的。”


    爆豪低下头,切岛看呆了,他从来没见过爆豪这种认栽的模样。爆豪把头侧向一边,“你别说了。”,声音发颤,像是从酸涩的喉咙里费劲地挤出来的。


   “也就是说,你们其实是认识的?”切岛问。


   赤谷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,点点头:“是的是的,我和小胜是青梅竹马。”“什么青梅竹马……”爆豪咬牙喃喃道,“根本没有这种青梅竹马……”


    “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?”切岛质问爆豪,爆豪烦躁地吼道:“我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来?”


   那第一张表格上面写着,1988年的一起失踪案。失踪的是尚上幼稚园的小孩子,据他母亲说原本每天都有接送,但那天刚巧母亲稍微加班,要晚一点回来,就这样孩子再也没回来过。据目击证人说,最后一次见到孩子是回家路上,虽然有问过犯人的外表特征,但目击证人以“没有在意”这样的理由而只能给出“口罩”这样唯一的线索。


     值得注意的是,这份文件在事件过去五六年后依然有更新,想是刑警们对此依然穷追不舍。


    [被害者:绿谷出久 4岁]


    切岛放下文档,张着嘴巴看了看爆豪,爆豪偏着头,看不到他的神情,而赤谷……不,他好奇地也看起切岛来。


    赤谷海云不是他的名字,根本没有这个人的档案。


    “绿谷……出久?”


    对方笑了笑,“十多年了,终于有人这么叫我了。”


    那么他之前一直都在愚弄他们?包括态度、口供,说自己失忆什么的,也全是糊弄他们的把戏?切岛怒从心头起,他居然还为这种狂人产生过同情心,他把一沓纸都拍在桌子上,怒道:


    “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们?”他把拳头越捏越紧,“混蛋!”
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绿谷无奈地耸耸肩膀,“不要错怪我了。之前的我确实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啊。你知道为什么的吧,小胜?”他又开始把所有注意力都灌注到爆豪身上了。爆豪此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。
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爆豪对切岛点了点头。


    “在警官你眼里,我曾经是一个善良、无辜、亲切的人,是吗?”绿谷平静地问道。切岛顿了顿,对他点头。


    绿谷忽然嗤笑一声,“怎么可能,警官?在经历了我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后,还会有善人存在吗?”他的眼神忽然满是怨恨,“这是因为这家伙把所有苦难和恐惧都推到了我身上,然后自己回到外面去过他普通人的日子去了啊。”


     切岛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到绿谷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上。


     “之前我没说过自己被带走后的遭遇吧。其实这些记忆,我是知道的大部分的,但我不肯说,心里想着只要不被人问起,那些日子就不会存在。这就是你之前看到的绿谷出久,善良又平庸,全面退缩。”


    切岛嘴唇动了动,他似乎懂了,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。他猛地想起来还有一行值得注意的字,“根据第一目击证人(爆豪胜己 5岁)的证词……”,他甚至笑了出来,开什么玩笑,怎么会有这种事情?他摇了摇爆豪,“喂,你当时是……”


     爆豪敷衍地点头,他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里。切岛看着那张脸,想起那个跟某个科幻小说标题一样的问句,爆豪胜己也会哭吗?他现在并没有哭,但他被削掉了气焰,变成了一个会伤春悲秋的爆豪胜己。


    “小胜,你很难过吗?”绿谷担忧地问道,“没关系啦……我还是活得好好的,对吧?”


     爆豪单手捂住脸。切岛觉得这里或许不该再让爆豪待下去,就拍拍他的肩膀,“你要不要到外边去休息?”爆豪一开始还说“算了”,但切岛义正辞严地驳回道,“你在这坐着,我什么也问不出来。那家伙根本不好好听我讲话。”绿谷在拼命地干扰对话,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,或许他真的只是很想和爆豪说话罢了。


     爆豪沉默了一刻,站起来拿上他之前嫌热脱下来的西装外套,回头朝绿谷看了一眼,然后就扶着跳痛的太阳穴走出去了。


   “欸,小胜……”绿谷此时的神情和失去妈妈的小狗一样无助可怜,只差一双耳朵缓缓耷拉下来。


    切岛把门砰地关上,回头说:“现在没人可让你撒娇了。”


    绿谷收起之前的表情,回到了冷冰冰的模样。


    “听了你刚刚说的,我大致明白了……”切岛头疼地想到。


    “警官,你看过《化身博士》吗?”绿谷突兀地问道。


    “那是什么?”切岛平常看点报纸第七版上的笑话和四格漫画就够了。


    绿谷笑道:“就是海德和哲基尔的故事啊。哲基尔是大善人,可夜间他就会变成大坏人海德。可他们又是同一个人。您就这样想我吧。”


     “这就是双重人格那种东西?”切岛虽然懂得不多,但他看过的某本小说里,也有出现过这样的角色,当时只当奇幻罢了。


      绿谷想了想,“可以这么认为。”


      切岛深吸一口气,喃喃道:“爆豪那家伙是怎么想到这种东西的……”这话被绿谷听到了,当下便十分元气地接到:“当然是因为小胜很聪明啊!”


     “你给我差不多一点,我在审问你,‘海德’君。”


     “是。”绿谷端正了坐姿。


     “你有……之前那个绿谷所不知道的记忆,是吗?你说他把自己不愿意想的都推给了你。”


     绿谷点点头:“是的。”他清楚切岛想问他什么,“杀人的时候都是我。和他无关。只是因为那次他不知怎么切换了回来,发现自己杀了人,明明很慌张,却还是老练地收拾了东西,不露马脚地逃回家里了呢。我之所以坐在这里,一定是因为他自首了吧。”


     切岛点点头。他打开连环杀人案的档案册,调转方向推到绿谷面前。


     “那么,你来挨个和我讲讲,为什么、怎么样做出那些事情的?”


     绿谷闻言,缓缓露出笑容来。




06 英雄


        从爆豪家出,遇拐角左转连续五次,再在一条长巷往前直走大概一百米,那个地方一直都让爆豪耿耿于怀。


         那里很奇特吗?只不过有一个孩子的沙地游乐场罢了。爆豪在那里,打趴过许多的孩子,小小年纪在那里收获了极为充足的自信心的粮食,以至于把它养成了不肯低头的野兽。   


    可他从很小开始,就明白真正的失败不是被人打的体无完肤,伤口终究能够愈合,潜入内心的东西却挖不掉,永远堵在了那里。


    只要一想起那时的事,就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心脏,把上面的血管都挤得暴起,不甘与悔恨潮水般不可抑制。
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,他在梦里、遐思里拯救了那个曾被他狠狠欺负的孩子,成百上千次。


    当时犯人就在他面前,可是拐骗?这种动词他还没有学过,他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情呢,他最多知道杀人、抢劫这样的词语。他看那个男人没有凶恶的样子,不像在欺负绿谷,就迅速地移开了眼神,专注到擅自走在他前面的,哭得满脸乱七八糟的孩子身上。


     他当时确实有短暂的震惊,因为绿谷拿胆怯、责备又悲伤的眼神看他,是否真的有责备之情,他已经忘了,或许那只是他过后日积月累的悔恨化身而成的,但悲伤是真的悲伤,小孩子伤透心的眼神,谁能铁石心肠地扭过头不管不顾?


    当时,绿谷出久大部分时候的哭泣都是他惹的。但这样的哭泣,他就不知道是谁造成的了。


    他心里暗暗说了声“真烦”,无法应对那样的眼神,他用力给了那倒霉孩子一拳。


    “看什么看?都说你不许走在我前面!”


    他像以往一样大摇大摆,神气十足地离开了那里,绿谷出久在他心中永远长不大的地方,是永无岛也是直接犯罪现场。


    绿谷出久有好多天都没来幼稚园。在高年级的爆豪也不是那么经常注意到他,不过偶尔来了兴致想逗他才去找他。第一天,他因为昨天那个奇怪的眼神而耿耿于怀,去找绿谷后被阿姨得知,绿谷没有来,“出久也许是感冒了呢!胜己等他病好再来找他玩吧!”。


    一感冒就是好多天,他能理解,毕竟绿谷身体羸弱,小感冒都躺一星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。


    直到一个刑警找上门来,问他问题。那时的刑警就瘦骨嶙峋的,看起来也不算很年轻,但面貌很和蔼。那个刑警和父母交谈后,提出要亲自问问爆豪,爆豪和他面对面,当时爆豪坐在沙发上脚离地面还有很多公分。


    “胜己君你好,我的名字是八木。”他对饱含敌意的爆豪笑了笑,“我是来问关于出久的事的。”


    “废久?”


    “绿谷出久小朋友,你认识的吧?绿谷妈妈可是特别提到了你的名字。”


    爆豪害怕是因为自己欺负绿谷太多,警察要把自己抓走,“我……我可什么都没做啊!”


    “别急,别急,我不是来抓你的。叔叔只是想知道,你上一次看到出久是什么时候?”


     爆豪抱起双臂开始回忆,当时绿谷的眼神太费解了,他记得很清楚,“五天以前。”


    “在哪里?”


    “那个沙地。”那上面有滑梯一类的东西供孩子玩耍。


    “就是离家很近的那个吗?”


     爆豪点点头。


     “是什么时候?”


     “幼稚园放学啊。”爆豪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出来,当天是上学日。八木眨了眨眼,想必发现了之前从没发现的信息,他开始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东西。


    “出久当时在干什么呢?”


    “在……在哭?啊!”爆豪突然想到了那个陌生男人,“好像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大哥哥。会不会是他的哥哥啊?”他这样问八木,八木无奈地笑道:“我也不知道,要回去查查才行。你知道那个哥哥穿着什么、戴着什么吗?”


    “啊,我没仔细看啊。”爆豪泄气地说,“口罩吧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样的口罩?其他的衣服裤子什么的都不记得了吗?是因为太远看不到吗?”


    “蓝色的,和打针的护士姐姐一样的那种。”一想起打针,这个孩子身上就一阵恶寒,“不远,我是经过了他,但是也没什么奇怪的啊。”


    八木写好后又看了看他的证词,“我念一遍,胜己君你看我写错了没有,好吗?”爆豪点点头,“你最后一次见到出久是在五天以前的……傍晚,在家附近的游乐场,出久的身边有个你不认识的大哥哥,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,是这样吗?”他看向爆豪。


    爆豪很是得意地点头:“嗯!一点没错!”


    八木吞了口唾沫,又问:“真的,那个大哥哥除了戴着口罩,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”


    爆豪奇怪地看着这个人,“真的真的不记得了啊。他穿什么很重要吗?”


    八木的眼神忽然沉重了许多,刚刚和蔼的神情一扫而光,这把爆豪吓得缩了一缩。


    “很重要,孩子。出久已经失踪五天了。你看到的或许就是带他走的坏人。”


   就八木俊典所在小组现在掌握的材料来说,这个孩子说的话如果属实,那么他就是最后看到绿谷出久的熟人,而且和犯人有极近距离的接触。


    “骗……骗人的吧?”爆豪难以相信地笑了起来,“废久不是只是感冒吗?”


    八木摇摇头,“不是,孩子。”


    孩子,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?出久被不认识的人带离了妈妈身边,而且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。而且我们不知道他要带出久去哪里,可能是什么遥远的地方,也不知道他会对出久怎么样,出久会不会受伤流血,会不会活着,我们都不清楚。


    “所以,胜己君,你的证词非常非常重要。”


     你知道绿谷妈妈多伤心吗?八木想起了绿谷引子痛哭的模样。绿谷出久就是她的生命,明明陌生人带走了她的生命,为什么她还能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继续呼吸?绿谷引子跪在地上握住他的手,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个伤心欲绝的母亲扶到沙发上休息。


    爆豪完全愣住了。他曾经和一个大坏蛋擦肩而过,而他实在对那张面目可憎的面孔没有印象,他唯一有印象都是那双幼稚的哀哀的眼睛。爆豪的父母听说是失踪后,都惊呼起来,“天,怎么会这样?”


    八木又问了好几遍,都是请求爆豪想起来那人的具体细节,爆豪只能无助地摇头,他之前的骄傲劲已经完全丧失,只剩下震惊和疑惑。最终八木叹了口气,决定今天就到这里为止,撕下一张纸,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过去。


    “来,胜己君,如果你之后想起了什么,请一定打电话告诉我,拜托了。”


     爆豪如今都记得很深刻,八木说的那句话,请一定做出久君的英雄。


     爆豪接过那张纸,又追上去拉住八木皱巴巴的衣角,“等等,大叔……”


     “嗯?”八木转过来。


     “我刚刚说的话……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?”


     八木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不是的,很有帮助。”


     但爆豪分明看到了他叹气,还有眼睛里的遗憾,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,正因为内心是干干净净一张白纸才并不好糊弄。


    那几天爆豪都有点心不在焉的,小伙伴喊他,他总是要被人碰了才会反应过来,“我们去哪里玩?”爆豪随便说了一个地方,反正不要是沙地游乐场就好。他连入睡都不安稳。他仍旧是恐惧,当天傍晚他居然和一个罪犯擦肩而过,他还好好地在这里和大家玩耍,能和妈妈爸爸拥抱,而废久已经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,那里冷吗?有妈妈削水果给他吃吗?会有小孩子和他一起玩,或者欺负他吗?


    爆豪还是抱着侥幸思想。觉得或许他玩着玩着,绿谷就会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们身后,就像往常一样,他气短,跟不上大家轻快的脚步;然后他会脏兮兮的,因为他从坏人那里逃出来,花了很大的力气,吃了很多的苦。就是这样,毫发无损的,只是变脏了一点地回来了。


    没过几天,他妈妈爆豪光己拉上他,去拜访绿谷家。他们都知道绿谷引子一个人住在公寓里,和他儿子相依为命。爆豪胜己本来一点都不想去,用各种借口推脱,奈何他妈妈硬要拽上他。说到底,那天他听到八木说的“你知道绿谷妈妈多么伤心吗”,心想有多伤心?伤心如果没有被看到,是无法衡量的。那天他没记住那个大坏蛋的脸,连他穿什么都没能记住,满脑子想的却是回家他妈妈给他准备什么好吃的;他平时对绿谷出久那么坏,想必绿谷出久也有和她哭诉过,那他怎么敢去见绿谷妈妈的面?


    没有绿谷出久的房间像一潭死水一般,外面还是明亮的世界,一开门里面的幽暗都一股脑钻了出来。本该拉开的窗帘没有开,因此整个房间全面陷入昏沉中,没睡醒似的。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味道,爆豪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。


     绿谷引子给他们开门时,爆豪一眼就看到了那满脸的憔悴和红肿的双眼,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,她还特意压低了些脑袋,但个子尚矮的爆豪尽收眼底。爆豪光己带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和水果送给绿谷引子,她也记得那个平时跟在爆豪后面的孩子,也曾经认为这个孩子长得十分可爱。


     绿谷引子给他们准备了茶水,削了两个苹果。爆豪原本有些坐不住,也给他妈妈严厉地瞪安静了。


     “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,希望胜己妈妈和胜己君不要嫌弃。”


 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爆豪光己温和地笑了笑,又对爆豪说:“快说谢谢。”


     “谢谢您。”爆豪低着头说,不敢伸手去叉苹果。


      绿谷引子笑着把那碗往他那边推,“没事呀,吃吧,胜己君,别害羞。”


      爆豪光己略微震惊地眨了眨眼,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束手束脚了?


     绿谷引子还是那么温柔地笑,看着爆豪有一会儿,向往地说道:“出久总是说,胜己君很厉害,很帅气,不论什么游戏都能玩得最好,真的是这样呢……”爆豪听到她的声音开始发颤,害怕地抬起头来,绿谷引子明明在冲他微笑,眼睛里却已经盈满了眼泪,静静地往下面淌,“出久提起你时眼睛总是闪着光……”


     闪着光?就像她一样,因为下午的阳光,泪眼里波光粼粼?


     爆豪光己赶紧安慰她,搀扶住她。“出久妈妈……”


     “他……没有说过我别的话吗?”爆豪盯着她出神了。


     绿谷引子有疑惑那么一刻,但很快笑着摇头。


     “没有。出久只说过,想快点成长和胜己君一样。”


      小胜,光是站在队伍最前面,就能让大家都精神起来。小胜像英雄一样。爆豪空白的脑袋里呼啸地穿过这样的话来。绿谷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,在母亲怀中把自己的种种粗暴行为都细数。他……


     不是的,英雄不会去把你每日欺负得流眼泪,也不可能眼睁睁放过眼前的坏人把你抓走。英雄就如此对待了仰慕他的孩子?爆豪眼前出现了绿谷那双可怜巴巴的双眼,里面的眼泪摇摇欲坠,好像在求他听听自己的声音。或许还在问他,“为什么?”爆豪过去几天暗暗滋生的懊悔与不甘找到了一线出口,此刻全部涌出。


     他还很小,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冲击?爆豪眨了眨眼睛,在他注意到之前,眼泪先行滑落下来。


    “废久……”爆豪伸出颤抖的手笨拙地接住从下巴上滴落的眼泪。


    “我……会找到他的。”他咬牙,忍住更多泪水,攥起那个尚且柔软的拳头,努力地宣言道,“一定会的。”


    那天下午一切都静的可怕,但是不阴冷,窗外下午蜂蜜色的阳光柔柔地炙烤他的背部,爆豪胜己从此把自己这句话与背上的暖意一同铭记在心。




07 继承


    爆豪胜己第一次以一个刑警的身份踏入警署时,心里并没有什么兴奋与激动,更多的像是人生的火车终于步入命运轨迹上一般,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感觉。在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时光中,他和当年那个刑警大叔,八木俊典保持着联系。就在上个月前,他曾打电话过去报喜,八木却告诉他,自己做不了刑警了。


    八木在任务中腰部被子弹打穿,做了一系列复杂的手术,也似乎切除了一些坏死的器官部分,最终的结果就是他虚弱的身体不再适合出警。


    不过八木也安慰爆豪说,他年纪本来就越来越大了,跑的都没有小年轻快了。


    “少年,我还是会一直查下去的。”他坐在病床上这样说,手里捧着爆豪送他的花。他始终认为那并不是简单的诱拐而已,也相信绿谷出久并没有死,只是他被用来做何种用途,就不得而知了。


    “我也会。”爆豪回答。


    八木勉强地拍拍他的肩膀:“加油啊,少年。你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的。”


    其实爆豪很清楚,即使自己如今成为刑警,也再也无法把那个拐走绿谷出久的人缉拿归案了,15年缓缓流走,“绿谷出久案”已经过了公诉时间。奈何事件发生时大家都只是小孩子,再怎么拼命成长,也无法长过时间。


    在看望过八木后,他又去了绿谷引子的家。同样,在成长历程中,他定期造访绿谷引子,给孤单的妈妈带去礼物,也许是吃的,也许是一些小物件,只要他觉得能够安慰到她的。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几分愧疚,因为在家里他还是肆无忌惮地喊他妈妈“老太婆”,到绿谷家里当然不敢这么喊了,老老实实地喊“伯母”。一进绿谷家里,他真就像双重人格转换一样。


    绿谷引子比过去丰满了很多,脸上也早有皱纹分布着。十多年前,她的生命支柱已经失散,但她从未搬家,也许总是期望绿谷出久会在长大懂事后找到回家的路。爆豪坐在他家的沙发上,静静地说:“伯母,下个月我就是真正的刑警了。”


     绿谷引子一开始还惊讶地眨了眨眼睛,末了温柔地笑出来。


     绿谷引子不清楚自己对警察这个行业到底是怎样的态度。她不满意,因为绿谷出久没回来过,而成为未结案件的案子就这样湮没了,十五年间缓缓地死去;但身边有这样两个人和这个行业脱不了干系,当年一个负责绿谷出久案件的刑警时不时地会来拜访她,向她保证,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案子,而另一个出久小时候憧憬的孩子,她隐隐觉得他会往这个行业靠近,原来真的成真了。


    “胜己君……是因为出久的事情吗?”她并不愿意另一个孩子再被这桩案件束缚未来。“其实……”


    “没关系,我很愿意。”爆豪没有直接回答。说完,他很努力地挤出一个不是嘲笑和叫嚣时才用的那种笑容,他几乎没有温柔的笑过。他怀疑在绿谷妈妈眼里肯定很蠢,于是他很快不好意思地收起那个笑容。绿谷引子笑着说:


    “那可真好,胜己君。”


    出久啊,这个世界上,不是所有人都忘掉了你,也不是只有妈妈还记得你。


    正式上班的前一天,爆豪胜己把自己的纸箱子抱到给自己分配的桌子上,从里面一件件地拿出东西来放上。其中,他有拿出那个一直当做日记本在写的东西,他其实不记日记,那更像他的备忘录,“几点,做什么”,干净利落,和他行事方式一致。那个本子明明不厚,却胀鼓鼓的,原因是他在里面塞了一张泛黄的格子纸。小学四五年级时国文老师教书信体,教完格式后说“你们就写给你最想写的那个人吧”,大家陷入认真书写的宁静中,一会儿时间后,就有小孩恐惧地举手说,“报告,爆豪哭了。”


    本来那时他已经平静很久了,恢复了往常的样子,以至于没人会认为他有什么心结。被老师这样一说,就想稍微试试看,自己会对绿谷出久写出什么样的话呢?这时他还没有思绪,只有写下“致デク”(Deku)几个字后才慢慢有可写的东西。他写着写着,字像泡沫一样从心里涌出来,他写的再快都赶不上了,和字一起涌出来的是眼泪,一边滴一边发狂一样地捏着那只钢笔书写。其实仔细一看,也没什么优美之处,可就是写了很多这样类似的东西:


 「


    对不起,那天我把你推到水塘里,结果你膝盖被玻璃片划伤,流了很多血。


    对不起,我踢倒了每个你做的沙子城堡。


    对不起,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笑你是没有爸爸的孩子。


    对不起,我很重地打了你……数不清的次数。 



     感觉他自己就像个站在回忆里对出久嚎哭的孩子,可是那双眼睛要永远烙印在他心里了,那个脑袋永远不会释怀地转过去。


  「我想牵你的手,带你回家找妈妈……


    你回来好不好,我再也不欺负你了。」


    爆豪闭上眼睛,把这张纸按痕迹折好塞回日记本。不久,他听到同事们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,他这时还稍微有一点闲心参加这种无聊社交活动,应了一声,跟上他们。


    后来,他遇到了切岛,这个才见面就坐在他桌子上笑呵呵地朝他打招呼的男人,还套近乎地喊“嗨,搭档(Partner)!”。真傻,他在心里暗暗想,脸色可怕地警告他“从我桌子上滚下来”。然后他的搭档就赶紧一脸惊恐地下来了。


    不可否认的是,虽然他人际关系极差,切岛却仍然是他最要好的同事。至少有人会和他一起吃午饭,对他说早安与晚安,在投票谁当组内刑警代表时(爆豪怀疑刑警代表为何要取决于人际交往能力)喊出了他的名字——虽然口气懒懒散散,好歹是他的名字。


    切岛说他没有青春,他听到时还真为之一颤。小说和歌曲里歌颂过无数次的“青春”,总是让人想起少年少女羞涩牵起的手,还未开口就先脸红的场面,不过他一点都没经历过,也没亲眼看过。家境好出类拔萃又如何,他的怪脾气早就让他恶名远扬,鞋柜里除了纸团和鞋子,连巧克力渣儿都没有过。不知为何,他得知这样的结果,耸耸肩膀,继续败坏自己的名声。身边聚集过一堆憧憬他能力而被自动吸引过来的跟班,走在学校里,犹如一个被一群食人生番抬起来的大王。这样只会养成他越来越暴躁的脾气,他很清楚。


    大概他已经被人挖走了爱他人的能力。


    切岛又说,他会为了自己毫无管教的嘴巴而后悔的。


    爆豪笑起来,这就是无稽之谈,后悔太多,他甚至对这个词恶心起来,因为后悔无用又痛苦,和疾病一个德行。




08 烟灰


   当他不断别有用心地盯着赤谷的脸,对方只能茫然地笑着看回来,喊他“刑警先生”,这让他失望,那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。他笃定绿谷出久一定会深深记住他,因为他是共犯。那张脸只有疑惑和礼貌,全无一点对他的特别眼神。这是最开始时他的判断。


    找到那本日记本时,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收起来——不能让切岛看到,万一这其中有关于犯罪的种种细节,真可笑,他内心还是怀疑赤谷的身份,出于保护心理要让他先看一遍,起码让他掌控整个案子才行。


     但那个日记本里什么犯罪细节都没有写,全是一些令人伤心的往事。从开头到结尾,全部让他恐惧。首先,“童年被分成两半”使他心里的那块阴影开始显现;然后又写自己被关起来很久,只有一张“绿色天鹅绒窗帘”可看。被隔离出社会,不与人交流,没有任何娱乐元素,即便是大人也会很快疯掉。绿谷出久说,其间还被划伤过,原因只是因为恐惧和寂寞,想母亲想得哭泣了而已。


    难以想象那个男孩子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,手上缠着胡乱缠绕的绷带,因为没有做很好的医疗措施而渗出影子一样的血来,抱着不断生疼的手臂捂住嘴巴,连哭泣都不敢。等把他放出来,周围的一切全是东西,却好像全是白茫茫的雪地。那时已经是冬天了,“周围我唯一认得的东西,是窗外的雪花。”,而关于过去,他记不得了。


    而他那个不认识的,从未告诉他名字的划伤过他的男人(并不是带走他的那个伪善男人),也不曾多好地对待他。没有上过学,被迫面对血肉与死尸,他有学到东西的,只是那全是刀子怎么握,枪如何开,通过被殴打与反抗掌握力量。


    十五六岁时,那个男人终于允许他独自行动,给他一个地址,让他把那里的人抹杀掉。他明明坐上地铁,又步行了很久,来到那个房子附近,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妈妈和爸爸,牵着一个年幼的孩子。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们有被杀掉的理由,那样的一幕让他心里抽痛。于是他没有动过刀子,老实地回去了。可是在那个陌生的家门口他失去了意识,再醒过来是因为地铁呼啸而过的恐怖声音,他躺在这个地方的地铁站椅子上,腹中极度空荡。抬头看站台名字,完全不认识的地方。令人惊讶的是,他背着一个背包,里面放了不少也不多的钱。饿着肚子,他走出地铁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,他感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伤,因为软弱,大概是被赶出来了吧。他暗暗地咬牙想,他没有必要再回去,他不可能再被人抓回去了。


    爆豪也不可能让这个一身谜团的男人不清不楚地进监狱。就在把赤谷缉拿的那个晚上,他曾经私下威胁看守的警卫,隔着铁窗和他短暂交流过,对着那张有一道长长伤疤的可怜面容,问:“你认识绿谷出久吗?”


    男人摇头,“那是谁?”,一般人能伪装很多东西,本名却让伪装者头疼,他们不得不拼命抑制身体的条件反射。而赤谷一动不动,脑袋因为疑惑而微微偏起,他只是单纯地被问起了一个陌生的名字。


    看过那本不长不短的日记的晚上,爆豪失眠,心悸、发抖,为了不清楚的东西高度紧张。他不过是想到了一个前人不怎么想到过,却足够引起他注意力的偏方罢了。


    他其实没聪明到那么快就意识到赤谷身上的精神问题,他只是单纯不想不明不白地放这个男人走罢了。


    “那个房子的透明窗纸是灰色的,雪花看上去,就和烟灰一样……”  


    “那个划了我的男人对我笑着说,我的名字是赤谷海云。”  


09 “比悲伤更悲伤”


    切岛如释重负地从审讯室里走出来,忽然被脚边一团黑色吓了一跳。


    “哇!你干嘛坐在这里?”


     爆豪默默地擦了把眼睛,闻言立刻站起来,拍了拍衣服后摆可能的灰尘。装出没事的样子。
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切岛原本想说他看到了,看爆豪躲闪的眼神,只好咂咂舌,改口道:“你好点了吗?”


    “……我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。”


    “这样。”切岛转了转眼珠,“你……能进去吗?”


     爆豪露出为难的神情。


     “总要面对的,是不是?趁‘哲基尔’还没回来。他说这次会醒很长时间,非要单独见你。”切岛说不出口,绿谷什么都告诉他以后,忽然哀求地说,警官,你看我什么都说了,能让小胜来见见我吗,哪怕几分钟也好?暂时我不会让“那家伙”醒过来的。他当时听到了真是一阵难以言说的心情,不知为何鸟肌四起。


    爆豪忽略那个突兀而奇怪的人名,还是不愿意正视切岛的眼睛。切岛挠了挠脑袋:“你到底是怎么个心情我也不知道……总之,应该会想要说个清楚吧。反正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。”


     “去吧,你要有危险我会进来救你的。”切岛长出一口气,拍了拍对方的肩膀。


      爆豪抬起充血的眼睛,“是我救你还差不多。”,争完后他把视线转向了门,毅然决然地走过去。切岛说的没错。


    绿谷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多动,脑袋搭在桌子上嘟起嘴巴。听到门被打开立刻像小狗一样竖起耳朵抬起头来,进入警觉状态。


    爆豪拉开椅子,重重地坐下,目光随便放到一个地方,好像对面的人不存在似的,他只是坐在这儿休息。


    “小胜……”绿谷喊他的名字,就像在吃橡皮糖似的,声音充满了嚼劲。“欸,小胜哭了吗?”


    切岛才反应过来,刚刚那么珍稀的一幕,他竟然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。


    爆豪摇头。


    “之前就很担心啊,刚刚那个状态看起来撑不住了吧?我都说了,我还活着,不是好好的吗?”


    可是……我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见面啊。看到对方温柔的目光,爆豪抬起头忍住眼泪,眼眶此刻过小。“混蛋……”


    绿谷出久刚刚才从牢笼里逃出来,收起一切不幸想要重新过他正常的生活。他才刚刚遇到分别那么久的绿谷,就又要把他送进另一个牢笼里了吗?那里起码会让他终身与一些神志不清,夜半哀鸣的可怕人类待在一起,可他的绿谷是正常人啊,他只是偶尔昏头,他怎么能和那些人为伍?


    爆豪难忍自己对面前这个绿谷的杀意。如果不是他到处作案,即使遇不到绿谷,绿谷也会好好地活着。过着和猫相依为命的拮据日子,被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偷偷喜欢着,他们会发生什么,怎样都好,只要他好好的,在遥远的地方叫他永远挂念,那也是平平安安生活着的。


    绿谷的眼神颤抖起来,“小胜现在是不是很想,要是‘我’从来没出现过就好了?”


    爆豪没法摇头。


    “做不到啊,小胜。那些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忘掉?把它们拿出来,丢到哪里去?”绿谷笑了,流下泪来,“你的废久也在作恶啊,对我作恶。我还能怎么办?”


    “我也很爱他,所以每次他哭着往我怀里缩,都是我站起来帮他杀掉所有伤害他的人。我不止一次帮他反抗过那个男人,最后一次,他很开心,他终于感受到了自由是什么。我也那么由衷地为他开心。见过天堂,宁死也不要再回地狱,我终于把刀扎在了那人的脖子上。”


    “小胜你知道吗,我看到每个人,都要想起他们人头落地的样子。因为过去废久被强迫看得太多了,他又把这些垃圾都丢给我……除了你,你在我眼睛里还是完完全全好着。那是他该看到的东西吗?即使被那么对待好多年过后,他还是一个人都不想杀,还是只知道想妈妈的孩子呢。你知道吗?”


    “……不知道。”爆豪捂住嘴,多想求他别说了。


    “说起来,”他忽然破涕而笑,“妈妈还好吗?”


    爆豪点头,“很好。她一直没搬走过,就是在等你回来。”


    “啊……可惜呢,回家的路真的太绕了,就连我也记不得啦。”绿谷闭上眼睛。
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,你一定很恨我,是吧?”爆豪问,之前那些表现,都是他偏执的伪装而已,他那么想着。有着那些记忆的绿谷出久不可能还对他有一丝的好感,哪怕把他当做陌生人一样地对待。


    绿谷“啊”了一声,责备地说道:“所以小胜以为我是为什么亲你?因为我是个疯子吗?”


    爆豪答不上来,他就没认为那重要、真实过。


    “小胜还记得我,不是吗?应该除了妈妈,大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了吧。”绿谷笑道,“小时候的我爱哭,弱小,自卑,我和妈妈说,你就像太阳一样,我的一切反面。果然,小胜还一直记得我,我没有爱错人。”


    爆豪痛苦地摇头,“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记得你。”


    是否非要有一次刻骨铭心的失去,才会对习以为常的温柔感到珍惜?


    爆豪沙着嗓子说:“如果什么都没发生,你和我,连朋友都不可能是。你懂吗?”


    绿谷抬起头,似乎为此犯难,又看回来,脸上留着对此不可置信的笑容。


    “小胜知道我那天为什么哭吗?”绿谷好像知道一切似的,“你一定惦记了很久吧。”那天他直要把所有看东西的力气都用尽了,就用这样的力道注视爆豪。
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
    “这东西,连我都想了很久。后来想到,或许是‘放弃喜欢’这件事吧。”


     爆豪愣住了。那是什么东西?


    “‘如果你放弃喜欢一个人,他就会在你心里死去’*。妈妈或许读过这样的童书给我。那天小小的我想起来,开始止不住的哭泣。被欺负够了,我决定再也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了。可是……我又舍不得。我那时不相信,给了你真心,却为什么总是被你丢在地上使劲碾。但我又不想你死掉,我想你永远活着,小胜。这就是小孩子,像不像什么恶俗的爱情小说?”


    原来那天安然无恙的爆豪经过的,是小小年纪内心就经历了一场动乱的绿谷出久。


    “如果那天,我安全地回去了,第二天早晨爬起来,我还是喜欢你的,小胜。但是……”绿谷笑了笑。


    爆豪哽咽地压抑了一阵,忽然抬头含泪吼道:“我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啊!”他搞不明白,为什么这个绿谷出久会那么执着地,像条不计前嫌的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跟着他,说他爱他。可是这只能让他更为内疚罢了,内疚的口子早就深得不能再深了。


    “那天要是继续傻乎乎地喜欢你,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?”绿谷苦涩地笑了笑。忽然伸出他的双手,手铐的链子刮过桌面发出金属摩擦音。“哪,小胜,能把你的手给我吗?”


    爆豪只是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,并不敢拿出来。


    “没关系,我又不会咬你,真的。我那么爱你。”


    爆豪站起来,把右手缓缓地递过去。绿谷轻轻地握住那只手,他自己的手十分冰凉。绿谷低下头,缓缓地凑了上去,像宗教仪式那么庄重。他把一边脸贴住爆豪的手,好像是自己在触摸这只爱抚他脸颊的手掌。爆豪在抖。
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他发出动情的感叹声,或许听起来还有一点危险。爆豪的手上感到绿谷流下来的眼泪,绿谷像猫一样,微微地蹭着这只温热得多的手。


    “小胜,我爱你都来不及。真的来不及了。”




10 尾声


   “辛苦了,搭档。”


    切岛又坐到爆豪桌子上,这次爆豪还伏在桌子上整理资料呢,但他料想爆豪不会发火。到这里,绿谷出久的案子已经完结,他很快就要接受公诉,而他的律师会用他的精神状态作盾牌,送他去某个精神病院。


    他们都熬了夜,特别爆豪,几乎几天没睡,才在桌子上趴了一两小时而已。他恼火地抬起头,眼睛都睁不太开。


    “来。”切岛伸出一瓶冰啤酒递到他面前。爆豪默默地收下,切岛已经开了一罐,在咕嘟咕嘟地喝着。


    “差不多了吧?要不要出去走走?”


    爆豪看了看啤酒,又看了看切岛。


    “走。我有个地方要去。”


    “行,我跟着你。”


    走出警署,切岛感觉有点儿冷,他或许穿得不够多。爆豪走到自己的车旁,对切岛招了招手,“上来。”


    切岛还是第一次坐这位公子哥的雷克萨斯。切岛系好安全带,问:“去哪儿?”


    “绿谷的家。”提起绿谷出久,爆豪已经不再有过度的反应了。


     路上切岛一直在观察街边的场景,一两点钟的夜里,路上没有什么人,几乎只有夜风在吹,和昏黄的路灯在发亮。绿谷说他刚刚跑出来的时候,几乎什么都不懂,恐怕也曾经在这样的夜晚里漂泊无依。


    “我说。”切岛其实不想问爆豪和绿谷到底是个什么关系,反正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啦。他还那么纯洁呢,脑子里只有漂亮身材又好的女同事,当然,在女同事之前,是正义。


    “嗯?”爆豪变得多话了起来,还会回应了。


    “以后你打算怎么办?我是说,绿谷出久他……”


    “还能怎么办。”


    “是我的话,也会很伤心的,大概。小时候要好的朋友被那么对待……见了面发现已经成了这幅样子,救都救不回来了。”


    “不是要好的朋友。”爆豪简短地回答,可能他只是忙于打方向盘,不过现在有些交通灯已经关掉,他只需要一气呵成地开就是了。


    “行吧。那去他家干什么?”


    “猫啊。”


     猫,什么猫?切岛错愕地看着他。


     他们到了目的地,穿过那条永远狭窄又阴湿的巷子,走到绿谷……“赤谷”的门口。爆豪掏出还在证物袋子里的钥匙,打开那扇门,里面果然有什么东西走动的声音,只是声音闷闷的,而且很轻。


    “啊,是它啊。”


    切岛在当初抓赤谷时的那个抹茶色坐垫上发现了一只白猫,切岛笑着接近它,他喜欢小动物。“你就是绿谷出久和御茶子救的那只猫吧。”


    白猫睁着水蓝色的眼睛看向他。


    爆豪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腿,在绿谷出久的碗橱里找到了一个上面有猫耳朵涂鸦的碗,那猫见此立刻小步奔过去,竖起尾巴绵绵地叫起来。爆豪不慌不忙地剥开包装,用架子上的菜刀切成一截一截长度平均得惊人的小块,再给它放到碗里。猫等不及,跳上流理台就一头钻进去吃起来。


    “我没别的可喂你。”爆豪喃喃地说。


    切岛在不远处坐下,津津有味地看此人喂猫、摸猫的场景。“哎呀哎呀。”




    “爆豪胜己先生……是吗?”护工又低头对了对预约表上的名字。眼前的男人点点头,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喘不过气来的妇女。


    “您是……您还好吧?”她问。


    “是家属。”男人解释道。他回身安慰妇女,“不要紧张。”


    “好的,请带上这个,跟我来。”她递给他们两个胸牌挂上。


     护工带他们走到一个很多桌子的地方,那里还坐着其他穿病号服和普通着装的人。她去和门卫沟通了一番,不久后门卫带出来一个男人,看到他们,他好像很惊讶似的。


    “刑警……?”


    被喊的男人挤出一个很不熟练的笑容,然后笑容很快消失在脸上,他别过头。


    “出久啊……”妇女眼里刷拉盈满了泪水,双手颤抖着向他伸去。病人开始还愣愣地看着她,后来不确定地回了一句:


    “……妈妈?”


    妇女用力地点点头,几滴泪因此滚下来,她笑着用颤抖的声音说:“胜己君带妈妈来看你了。”


    说着,她几乎是扑上去抱住他的,他比她高好一个脑袋多,但看起来好像是妈妈更为强壮有力一些,一面大哭一面紧紧地抱住他。他缓缓地伸出手,也轻轻地抱住了他妈妈,勾起背,把头搭在妈妈的肩膀上,安抚一样地拍起来。


    “嗯,妈妈。”


    他一面也哭了。






    “所以,我讲完了,小子。”切岛把酒杯放下,那个刚刚进组的染黄了头发的小年轻赶紧给他倒酒。“你不用这么殷勤啊,小子。”


    “没事没事,组长你喝,我乐意。”他笑嘻嘻地放下米酒瓶子。


    “所以我讲完了,你有好好听吗?”切岛挑起眉毛。


    “有啊,我还听出BUG了呢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?”切岛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

    “B-U-G,漏洞!”


    “有吗?”切岛疑惑地看着得意的年轻人。


    “组长,你还觉得他们是‘从小的好朋友’啊?”


    切岛奇怪地皱起眉毛:“那不然呢?”


    “哼哼……”年轻人故弄玄虚起来,“组长有点迟钝,Q.E.D*。”


    “你当心我给你小鞋穿,上鸣君。”


    “我相信切岛组长不是这样的人。”年轻人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。


    “你这话说得倒没错。”


    “话说组长,那些人后来到哪里去了?我没在这里看到叫爆豪的前辈啊,那个‘太子’也是。”


    “这个嘛……”


     爆豪胜己,自绿谷出久案件结案后又继续做了大概一两年的刑警工作,成绩斐然,却果断又突然地辞掉了工作。没人知道他哪里去了,切岛想,他的去向或许又是和那人有关的吧。他也曾打过电话,但爆豪再也没有回答过。


     轰焦冻则在一两年后也辞职,明确宣布自己要去做心理医生,把父亲之命抛在脑后。


     切岛一直做到因伤退职为止。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END.


*该句话来自巴西儿童文学《我亲爱的甜橙树》。也就是出久在上篇中翻了很多次的一本小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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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他妈写爆!明天自己给自己写个长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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